盆栽小熊

微博:瓶仄相邪

【瓶邪】合租11-12

11

当时走得急,也没和我老爹细说,我老爹后来打电话问起的时候,我只好告诉他,我是处理商业纠纷去了。他听了很紧张,问我解决了没有。我忙安抚他:“已经解决了,误会一场。”他这才松了口气,然后又劝我:“你有什么困难记得告诉我和你老娘,别学你三叔。”

 

我听他这话里有话,刚好也是许久没见着三叔了,就向老爹打听了一下三叔的近况。老爹的语气听着挺愁闷,说:“你三叔做生意没赚到钱,又学人家去炒股,资金全套进去了,外头还欠了一笔。实在瞒不住了,才跑回来和我借钱,老二也在场——你也知道你二叔那个脾气,说了他两句。你三叔当下就不乐意了,钱也没要,现在闹失踪呢。”

 

我急了,道:“得赶紧找着他呀,万一三叔去借高利贷怎么办?”

老爹叹了口气:“随他去,年纪也不小了,不该碰的东西他不会碰。”

我没吱声,不好意思告诉老爹,之前就是三叔拉着我一大好青年一起卖假货践踏法律的尊严。

挂电话前,老爹说:“老三和你关系最好,万一他去找你了,你多帮帮他,钱不够就管我要。”

 

“钱不够管我要”,很好,有这句话我就安心了。

 

和老爹聊完后的两三天,晚上九点半,我正打算关店,卷帘门都放了一半,突然有人猫着身子钻进来。我吓了一跳,下意识就要喊闷油瓶,来人站直了身子,朝我打了一个安静的手势。我这才看清他,竟然是我三叔!一段时间没见,他沧桑了许多,我还没开口,他就指指门口,示意我把门关上。他在我的扶手椅上坐下,我看他喘得厉害,烧了壶开水,给他沏了一杯茶。

 

我拉过一把椅子,在他对面坐下,问:“三叔,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?”

他瞪了我一眼:“你是我大侄子,我来看看你都不行了?”

他还不清楚他的那点破事儿已经传到了我的耳朵里,我也不拆穿他,便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,配合着他演下去:“我看你最近气色不太好啊,是不是最近生意不太顺。”

他被我戳中心事,眉毛一跳,慌慌张张举起茶杯,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水,才清清嗓子开口道:“我这不是……不是被那个外国老头坑了吗?”说到这事儿,他火气也上来了,“妈了个巴子的狗杂种、洋鬼子,敢骗你爷爷我……老子他妈的……”我赶紧掐住他的话头:“好了好了,你现在是什么情况?”

他喝了口茶,长叹一口气:“现在资金链断了一层,正想办法把窟窿填上。”他瞥了我一眼,“你不要以为你三叔这就是创业失败了啊,生意场上的事,很正常。”

 

我顺着他说了两句,接下来就坐等他开口提借钱的事,毕竟他再怎么好面子,那都是带我掏鸟蛋带我打游戏的亲三叔啊。

 

他抬起手,又放下,就这样重复了好几遍,才说:“我……哎,对不住啊大侄子。”

我心中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,还没等我仔细品味他这句话的意思,便听他继续说道:“我打算把这房子卖了。”

 

一道晴天霹雳打在头上,我开始慌了:“三叔,不是,你有什么困难,我爸和二叔都会帮你的,这两年房价见涨,你现在卖了多亏啊。”

 

我三叔听了我这话生气了,一掌拍在桌子上,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:“我吴三省就不是那么没骨气的人!”

我心想你可拉倒吧,果不其然,他说:“那钱我总归是要还的,还平白受了老二的气。”

 

我知道他还在气头上,便不和他争,他倒是一眼就看穿我心里的想法:“你是不是觉得三叔太冲动了?”

我赶紧摇摇头。他显然是不信,语气平和了些,继续对我说;“大侄子,我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。我名下不只这一套房子,这铺子地段不好,租户换了好几家,倒不如出手了,暂缓我的燃眉之急。”

我知道他是下定决心了,只好也不再劝他。

一楼的店铺和二楼的住房是互通的,只能打包一起卖出去,这就意味着,如果我想继续开店,得另找铺子了。

 

坐了一会儿,我问他:“那你想好怎么卖了吗,找中介?难道说已经有买主联系你了?”

三叔摆摆手:“都不是,不过我已经有了一个目标客户。你也认识。”

我问:“谁啊?”

他指了指楼上:“和你住一块儿的张小哥。”

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,好半天才开口:“您可真够机灵的,之前承诺免费给他住的不是你吗?”

三叔小声反驳我:“那我也不能给他住一辈子啊!”

耸耸肩,我说:“那你和他说去呗,反正这次别想拖我下水。”

他给了我一个爆炒栗子,怒道:“你这话说的,三叔哪次害过你吗?”

我伸出手指准备一桩桩和他清算,他忙按住我的手:“三叔给你提成。”

我不买账:“店都没了,提成管屁用!”

这回轮到他劝我了:“你和他同居了这么久,就没培养出点感情?”

我老脸一红,“呸”了一声:“你别乱说啊,我们关系可一般了。”

三叔道:“我的意思是,这房子就算卖给他,你也能继续开店啊。你俩现在交情应该不错吧,俩大男人住一块儿,还能有个照应。反正他倒斗,十天半个月都不在家的,就当你给他看门了。”

我心道:什么看门,我是狗吗我?

不过三叔话里的一个词引起了我的注意,我问:“什么倒斗?”

他似乎是不愿意回答,另找了一个话头岔开了,我也没深究。

 

一想到闷油瓶会成为我的房东,我就觉得怪怪的。之前仗着这房子是我三叔的,我在他面前还有几分小主人的威严,若是地位互换,以后都不好意思睡懒觉了。

 

我三叔在一旁催我:“我好不容易来一趟,择日不如撞日,你赶紧把他叫下来聊聊。”我在他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上楼,刚踏上台阶,就看到他从楼上下来。

闷油瓶问我:“怎么还不回家。”

三叔皱着眉看我,朝我对口型:你还说关系一般?

我只好把脚收回来,仰着脑袋对他说:“小哥,我三叔来了,他找你有点事。”

闷油瓶点点头,下了楼。

 

三叔对着救命恩人闷油瓶还有几分忌惮,鬼扯了半天。闷油瓶耐着性子听完,道:“你想把房子卖给我?”

三叔挠挠头:“害,其实也不是,就主要吧……”他又说了一堆,语焉不详,而后才压低了声音,“你要这样说也没错。”

 

闷油瓶没说话,三叔看我站在旁边无所事事,轻轻踢了我一脚,我瞪了他一眼:干嘛!

三叔:说句话。

我不想理他,就转过头避开三叔的视线,却没想到又撞上闷油瓶的目光。

两面夹击,我如坐针毡。只好对闷油瓶说:“你想买就买呗,看我干嘛啊。”

他收回了视线,问三叔:“多少钱?”

我三叔试探着说了一个价,我听了都肉疼。我怒视着三叔:人家好歹救过你的命,你怎么还宰他。

没想到闷油瓶很痛苦地答应了,这人对钱是真的没什么概念,我赶紧拦住他:“太贵了,便宜点。”

借着桌子的遮挡,我三叔悄悄把手伸到下面掐了我一把,我痛得龇牙咧嘴,这时,闷油瓶突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,我转过去,他在看我,对我说:“过来。”

我三叔这才松了手,我赶紧溜到闷油瓶身后站好,像个剥蒜小妹。

 

闷油瓶说:“便宜点。”

我三叔只好给了个9折,闷油瓶点点头:“明天签合同。”

听了这话,三叔如释重负,临走前还不忘训了我一句:“小兔崽子,胳膊肘往外拐。”

 

花出去一大笔钱,闷油瓶好像没有任何情绪,把我赶上楼,将店里的灯都关了。

 

洗完澡,我躺在床上,心情复杂。我是真不愿意和他扯上金钱关系,一想到现在室友变成了房东,我就觉得我俩纯洁的室友情蒙上了物质的尘埃。

这算什么,我以后是不是还得管叫他一声“老板”?

 


12

 

我三叔急着把房子脱手,大清早的就催着闷油瓶办了手续,那天我没一块儿跟着去,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,总之一上午过去了,闷油瓶还没回来。

 

下午看店的时候,移动公司的人在门口办活动,充话费送手机。

我上去转了转,问道:“送的是智能机吗?”

业务员点点头。

我怕她不明白,啰嗦了两句:“就那种,手指头划来划去的,能下APP的智能机。”

业务员一看就是接受过正规培训的,没有丝毫不耐烦:“是的,先生,预存话费送手机,智能机。”

我放下心来,二话不说充了一千。

她弯下腰,从脚边抱起一个纸箱,里面放着十几部低端智能机,她让我自己挑一个。

 

我对照着机型查了半天,最后选了一个待机时间比较长的国产黑色手机,还是双卡双待的,稳妥!

 

闷油瓶的老年手机不知道用了多久了,这人总给我一种活在上个世纪的感觉,身上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朝气,我颠了颠手中的包装盒,心想,得找个由头送出去。

 

送礼物最适合的时机当然是在生日,可惜我并不清楚闷油瓶出生在哪天。我忽然想起,既然闷油瓶今天去和我三叔做房产交接,那肯定需要用到身份证,我赶紧打电话给我三叔:“三叔,你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?”

 

他的声音听着就十分生气,我能想象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:“办?办个屁!那张小哥根本就没有身份证。”

 

我哑然失笑,怎么把这茬给忘了。现在三叔这边靠不住,看来我只好亲自去问闷油瓶。

我拨通了闷油瓶的号码,他很快接通了,那边有些吵,他让我先等等。喧闹声渐渐变得很轻,直到听到门被带上的一声轻响,周围才彻底安静下来。

我不免有些猥琐地猜测,闷油瓶现在是不是躲在厕所里给我打电话。思绪飘得有些远,闷油瓶突然开口叫我:“吴邪。”

“啊?啊?”我突然慌了一下,有种被上课被老师点到名字的紧张。平心而论,闷油瓶对我的态度不错,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,有时候我却隐隐能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一种压迫感。

 

我爷爷很喜欢养狗,他说狗是一种非常有灵性的动物,能察觉到人类感知不到的危险。在他被一只随身揣着的三寸丁救过一命后,便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。在上小学之前,我一直和爷爷奶奶住一块儿,老家很少有同龄人,我的玩伴就是爷爷院子里那几十只大大小小的、不同品种的狗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,我的第六感要比常人准得多,小时候三叔带我去赌场,骰盅下的点数我能猜得八九不离十。我记得那次他赢了不少,回去的路上还给我买了一个米奇的书包。不过这事儿很快被我爷爷知道了,我三叔,三十好几一大老爷们,被我爷爷用拐杖抽得下不来床。

虽然我仗着闷油瓶对我的好脾气,偶尔还能和他拍桌叫板,但如果他真的生起气来,我肯定第一个抱住他大腿哭着躺平任艹。

 

正想着呢,闷油瓶又喊了我一声,我这才回过神来,赶紧开口:“小哥,”我说,“你那边怎么样了?”

闷油瓶丝毫不介意我的走神,依然是平淡的语气:“遇上点麻烦。”

我心知肚明,却还要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:“出什么事了?”

他顿了一下,说:“我没有身份证。”

我在心里幸灾乐祸,早让你去补办了,当初听了我的话,不就啥事儿没有了?

我问:“那你现在怎么办啊?”

远远的,有人喊他名字,闷油瓶应了一声后对我说:“让张海客过来处理了。”

怎么又是张海客?我心里有些不舒服,觉得闷油瓶是不是和他走得太近了。转念一想,他俩是同事,又都姓张,搞不好俩人是亲戚,和我一外姓人自然是不一样的,想到这里,不禁叹了口气。

 

“你怎么了?”他难得主动了一回。

我摇了摇头,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压根看不见,又道:“没什么。”我换了只手拿手机,“对了,小哥,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?”

他有些意外我为什么会问这个,只道:“记不清了。”

这让我想起我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的时候,问他洗衣机的水管是什么型号的,他也是这样淡淡地说:“记不清了 。”

我有些难过,挤出一丝笑:“那你想起来了就告诉我呗,我替你记着。”

他轻轻地说了一声“好”。

 

挂了电话我又迅速给张海客去电,响了三四十秒才被接起来,我语速飞快:“你身边有人吗?”

他一惊,口不择言道:“大嫂,我开车呢,车里就我一人,你莫吓我。”

我松了一口气,试探着问:“你……是不是要带你们组长去办身份证?”

他又惊到了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这你别管。”我打断他,“他生日什么时候?”

这就直接把张海客给问懵了:“不知道啊,你问我不如直接问他。”他又补充道,“你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,以后还有更不好意思的。” 

我靠着椅背,十分沮丧:“他也不知道。我就奇了怪了,出生日期都不清楚,你们办个锤子身份证?”

张海客支支吾吾说他们自然有办法,让我不该问的少问。

我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想:“你不会要带他办假证吧?”

那边一阵刺耳的急刹车:“这领域你都有涉猎啊?”

我谦虚道:“还可以。”

这样一来,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,至少信息都可以随便填了。

 

我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屏幕,上面还有五分钟前和闷油瓶的通话记录。店里的墙上挂着一本日历,是最老式的月份牌,风灌进来,第一页被吹起,半透明的纸又晃晃悠悠落下来,上面写着:宜立卷,宜开市,宜订盟。

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。

 

好吧,那我便要赌一把了。


评论(4)

热度(148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