盆栽小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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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瓶邪】合租9-10

09

我走的那天,闷油瓶起得比我还早,在我出门时递给我一个布包。说是布包,倒更像是一块纱布折了三层后被随意缝合起来。我估计闷油瓶不会针线活,所以用订书机代替针脚,把四边死死地订上了,摸了摸,被订住的地方还有些硌手。

我掂量了一下,很轻,几乎没有什么分量,就问他:“小哥,这是什么,锦囊吗?遇到困难就让我打开看一看?”

闷油瓶淡淡地说:“用来驱虫。”

我心下了然。

我打小就特别招蚊子,说来也怪,自从搬过来和闷油瓶一起住后,就再也没被蚊子咬过。问他,他只说自己体质特殊。我暗自猜测,可能这是他们老闷家的祖传配方,不便外传,就没继续打听。

我收了布包,放进口袋里,和他挥了挥手,就去找我老爹一块儿赶火车了。

 

去老家要坐6个多小时的动车,再转4个多小时的大巴,等到了村里,已经是晚上七八点。我饿得慌,也不管晚上不宜多食的道理,吃了两大碗。

 

吃好饭,老屋的厅堂来了一拨人,多是上了岁数的,我见了面熟,却不知道该叫什么,只好等我老爹领着我一个一个的喊人。

 

他们坐在一块儿商量明天婚礼的流程。我吃饱了坐在旁边,听得直犯困,只知道我老爹明天要作为长辈,给新婚的两个小辈祝词。我爷爷过世后,我二叔接手了大半业务,但明面上一直是我爹在管事。更何况我老爹是个读书人,知识分子在村子里的威望总是很高的。

晚上九点多,正是蚊子最猖獗的时候,几个年长的顾着面子,只是稍稍动腿驱赶蚊子,年轻一点的直接撩起裤腿“啪啪”上手扇。

 

我被一声接一声的巴掌声吵醒了,正偷偷擦口水的时候,就听见一个远房表叔问我:“娃儿被蚊子咬了没,要不要点个蚊香?”

我抬起胳膊看了看,没有被叮咬的痕迹,便摆手说:“没有被咬。”

那表叔“咦”了一句:“你们城里人一向招蚊子,我女儿带着孙女回老家的时候,回回都被咬一身的包。”他摇摇头,“我看了也心疼,就让他们凉快了再回来。”他的与语气里满满都是对女儿和孙女的思念,却也无可奈何。

 

我按了按口袋,心想:莫非真是闷油瓶给的布包起了效果?我当时没吱声,等回房后才拿出布包,小心翼翼撬开订书钉,把整块布铺开了。

 

中间有一块暗红色的圆形图案,我搓了搓,搓下一些碎屑,用指尖蘸着闻了闻,竟然还有一股莫名的清香,让我不禁联想到《聊斋志异》中女鬼摄人心魂的迷香味儿。。

 

我心道,这是什么鬼东西?难道是一只帅气的公蚊子的血?这样母蚊子闻见了,就不会来咬我。

不管是什么,在昏黄的灯光下,这块暗红色的类似血迹的东西都显得十分诡异。我之前也听说过把脏东西偷偷放在别人身上,以毁那人运势的做法,不过我和闷油瓶朝夕相处,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。此时便猜测,莫非闷油瓶也被人骗了?

我不禁有些怜爱他,这把年纪了还没对象,想必是被毁了姻缘线吧。

 

这时,我老爹洗漱完毕,穿着老头衫进屋准备睡觉,看见我手中摊开的布,突然朗声道:“这块布!”

我心中一动,我老爹早年受我爷爷的影响,也爱研究点玄学之类的东西,此刻他反应这么大,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。

我忙问:“老爹,这布怎么了?”

我老爹挠了挠脖子,说:“丑。”

我举起纱布看了看,终于认了出来,这就是我放在厨房的抹布,被闷油瓶剪下了一小块儿,我又仔细闻了闻,什么清香?这分明就是柠檬洗洁精的气味!

 

老爹已经躺上床呼呼大睡,我把纱布团成团,塞回衣服兜里,也挤上了床。

 

一觉无梦,我老爹起了个大早,把我推醒,问我要不要去帮忙。我迷迷糊糊地摇头,他就一个人走了。

我睡到十点多才起床,拿起手机看了看,老爹发短信让我收拾一下准备去喝酒席。到了地点,晒稻场上少说摆了二十张大圆桌,我老爹作为长辈,被安排在上席,我左右看了看,横竖都没找着认识的人,就随便挑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了。

我那桌坐的尽是些落单的人,大家谁都不认识谁,少了寒暄的时间,一个个埋头苦吃,倒也吃得自在。

 

酒席吃到一半,新娘竟然开始扔捧花。我看这不中不洋的架势,觉得挺好玩儿的,就掏出手机准备录段小视频。

台下围着几个伴娘,应该都是新娘的闺蜜。照理说,捧花就算不扔给伴娘,也要扔给在场的未婚女子,结果,不知道是这新娘力气太大,还是方向感太差,她背对着扔出的捧花直直朝我飞来,“铛”的一声掉进了我的碗里,油腻腻的鸡汤溅了我一脸。

 

现场安静了一会儿,然后爆发出一阵惊天的笑声。我抹了把脸,无视周边人的笑声,也跟着讪笑了一会儿。

 

晚上回房,老爹和我商量着多住两天。我没什么意见,反正自己开店,很自由。睡前给闷油瓶打了个电话,通知他晚两天回去。闷油瓶说知道了。

 

我老爹又晃到我背后,问我觉得隔壁二丫怎么样,今天吃饭坐我隔壁桌那个。

我说:“老爹,我在打电话呢,有什么事等会儿聊行不行?”

我老爹嘴上答应了,却还在我身边嘀嘀咕咕,说什么“今天结婚的那两个还比你小一岁半呢”,“我看那二丫挺好的”。

我被他念叨得烦了,匆匆和闷油瓶说了一声,就挂了电话。

我说:“老爹,我还不想处对象,您别替我操心了。”

他还嘴硬:“我没催你啊。”

 

当晚,我睡得正熟,被手机铃声吵醒了,看了看时间,凌晨三点二十五。我强忍着骂娘的冲动,穿上拖鞋走到门外:“您好,哪位?”

张海客的声音传来:“小吴,睡着呢?”

我一听是他,也不客气了:“你有病啊,凌晨三点多,这不是废话吗?”

张海客忙道:“正事正事,你明天赶紧回来。”

我压着火,问:“怎么了?”

他语气瞬间变得严肃:“你卖给我的茶叶有质量问题,我喝了拉肚子。”

我打了个哈欠:“我警告你啊,我有起床气,你别随随便便污蔑我。”

没想到他对着我开始撒泼:“我不管,你明天必须回来!”

我懒得理他,正要挂电话,就听他继续说:“不然我们法院见!”

我:……

我深吸一口气,觉得张海客这人比十个大金牙都烦,又拿他毫无办法,只得答应:“知道了知道了,我明天就回,行了吧?先挂了。”

我困得要死,眼睛都睁不开,挂号键按了两三次都没按准。张海客那边可能以为我已经断线了,不知道又在对谁说话:“我刚那样说行不行?”

那人的语气带上了些责备:“吓到他了。”

他的声音化成灰我都不会认错——他娘的闷油瓶,你在搞什么鬼!

 


10

直到这事发生前,我都觉得闷油瓶是个好伙伴、好室友:他温柔体贴,勤快老实,搬进来后我就没怎么干过活。除了偶尔有些执拗外,他对我几乎是百依百顺。因为自己开店的原因,我很少出远门,但只要闷油瓶开工了,回来的时候就会给我带礼物。我觉得这男的,虽然嘴笨了点,骨子里还是有点小浪漫的,以后结婚了肯定会成为一个好老公,如果我是他老婆,我一定对他赞不绝口。

可问题是,我只是他的室友啊!我现在就觉得,这人的控制欲过强了,让我招架不住,决定到家后和他好好谈一谈。

吃过晚饭,我和老爹打过招呼,我直接定了机票,前两天坐了太久的车,我腰酸背痛到现在都没缓过来,回去的时候不想委屈自己,反正回头让张海客给我报销。

 

在候机室等待时,闲着无聊,我在论坛发了一个求助帖,简要地把这事描述了一下,大意就是,室友太黏我怎么办。

论坛活跃度很高,刚发出去,我的帖子就沉了,还没来得及给自己顶顶贴,就听到广播里通知乘客准备登机。我只好作罢,收了手机去排队。

 

在飞机上睡了一觉,到了杭州已经是晚上十点。从机场出来打车回家,师傅说门口不让停车,把我放在了马路对面。可是路的中间都用围栏挡着,说是过马路,其实还得绕个几百米,我赶了一晚上的路,又饿又累,还得绕路,心态一下就崩了。

好不容易两股战战回到店里,隔着二里地就闻到一股饭菜香。我进门一看,闷油瓶在中间支了张桌子,张海客,还有之前帮我装修的那个黑眼镜,一人一副筷子正准备吃饭呢。

 

一看到我,闷油瓶立马站起来了,要拉我去桌边坐。我本来饥肠辘辘,看到他们吃饭都不等我,突然气饱了,我说:“你们先吃吧,我看这菜撑死了三人的量,我就不和大家争了。”

 

张海客在闷油瓶的注视下,一脸痛苦地放下筷子:“这俗话说,早饭吃得好,中饭吃得饱,晚饭吃得少,我晚上就没有吃饭的习惯。”

那黑眼镜也打圆场:“五个硬菜呢,怎么会不够四人吃。”

 

张海客买过我的茶叶,黑眼镜帮我安过柜子,所谓吃人嘴短,拿人手短,更何况这菜闻起来确实香,我正打算顺势借了他的台阶下,就听张海客补充:“对对对,你又不是猪。”

 

这就是明晃晃的内涵了,我听了气不打一处来,下意识就去看闷油瓶,希望他帮我出出气。哪想他没有体会到我的半分怒火,听了张海客这话后,眼里竟然还带着笑。“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”,今天我可算是理解了。

这闷油瓶子,也不替我说句话!

 

我放下包,憋着一肚子火去洗手,然后在闷油瓶身边坐下。我觉得闷油瓶和张海客根本没有为凌晨三点叨扰我而感到自责,尤其是闷油瓶,跟个没事人似的,还有心思去扯鸡腿。

这时候不应该为昨晚吵醒我的行为而感到食不下咽吗?不应该内疚吗?不应该……

 

我在心里骂骂咧咧,他把鸡腿放我碗里了。

 

我、我我我我我突然受宠若惊。

 

闷油瓶也不说话,给我夹完鸡腿后又自顾自吃饭。我看到张海客伸出筷子,似乎也是看中了鸡腿,我忙伸手拦住他,说:“海客你太客气了,一个鸡腿就够了,别再给我夹了。”

张海客愣了一下,马上反应过来,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闷油瓶,只好忍痛割爱地把鸡腿让给我。

 

我看着碗里的两个鸡腿,肚子都要笑抽抽了,但又不能表现出来,非常的痛苦。感觉到闷油瓶在桌下用膝盖轻轻撞了我一下,我立马又老实了。过了很久才觉出不对味儿:明明这次我才是兴师问罪的那个,我心虚什么呀!

 

这时,饭也吃得差不多了,我放下筷子,开始和闷油瓶算账。

我叹了口气,对闷油瓶说:“小哥,我知道你是为我好,但有时候吧,你不觉得你管我管得太紧了吗?”

黑眼镜和张海客没想到我这么直接,一时之间二人也有些尴尬。

我继续问:“你会在大半夜打电话给他俩吗?”

闷油瓶冷冷地说:“我管他们做什么。”

黑眼镜忙撇清关系:“我都没有他手机号,我俩交流靠伊妹儿。”

我道:“对啊,这才是朋友间交往应该保持的距离感。”

闷油瓶摇摇头,我慌了,问:“我们不是朋友吗?还是说,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?”

 

他不再说话了,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。突然,店里想起了音乐声,是黄小琥的歌。

“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,还想有那么一点点温柔的骄纵,还想有那么一点点自私的占有……”

 

我顺着声音看去,张海客鼓捣着他那破手机,察觉到我的目光,尴尬地笑了两声:“这不瞅着挺闷的吗,放首歌活跃下气氛。”

那黑眼镜道:“换一首,换一首周董的《开不了口》。”

 

他俩在一旁扯皮,闷油瓶却依旧沉默不语。我偷偷看他,他似乎是要说什么,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,直接上楼了。

我也跟着他站起身,走之前看了一眼黑眼镜和张海客,黑眼镜一脸了然:“上去吧上去吧,店门我们帮你关。”

我这才放心地跟了上去,只听见黑眼镜在身后说:“我说什么来着,放《开不了口》啊。”

 

闷油瓶回到家中,和往常无异,只是更加的沉默,我看着他,心里十分不好受。老实说,现在想想,闷油瓶大晚上让张海客给我打电话,催我快点回来这件事,我是真的不能接受吗?我后来也和三叔聊过,只知道闷油瓶一直独来独往,过年都没地方去,只能窝在二楼,孤零零,冷清清。

 

唉。我叹了口气,一下就心软了。管就管吧,可能管着我,会让他有一种家的感觉,这不也挺好的吗?好歹让他知道,这世界上还是有人关心他的。刚才看见他进了厨房,也不知道是不是偷偷哭去了,我得安慰安慰他。

 

我走进厨房,他正在洗碗。我挤到他旁边,嗫嚅着说:“小哥,你去休息吧,我来洗。”

他说不用。

我看着他的手泡在满是洗洁精的水池里,也顾不上那么多,把手伸进去,想把他拽出来。没想到被他反手握住,他在水中拍了拍我的手背,这是他的一个信号,每次他拍拍我,我就会觉得很安心,和小时候老妈哄我睡觉的效果差不多。

我把手抽出来,有些不自然,道:“那、那我去客厅等你啊。”

他点点头。

 

我坐在沙发上,突然想起下午的时候还发了一个帖,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回复。登陆上论坛,竟然有几百条信息,我点开一看,都是网友的回复,大部分评论都在说我被闷油瓶PUA了,让我快逃。

热门评论更是言简意赅,两个字:劝分。

我看了看在厨房洗碗的闷油瓶,回复:分个屁,不分。

底下清一色抨击闷油瓶的评论让我看了十分不爽,忙编辑了一下原帖,说:我已经和室友和好了,他人很好,你们不了解情况就不要乱说。

 

刷新了一下,很快又多了几条回复:什么娇妻?祝福,锁死。

我没懂娇妻什么意思,但那句“祝福,锁死”是看明白了,乐呵呵地回复:谢谢啊 ヽ(✿゚▽゚)ノ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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